浮世珍馐馆_林深见鹿
2122读书网 > 浮世珍馐馆 > 浮世珍馐馆
字体:      护眼 关灯

《浮世珍馐馆》

 郑溶猛然回头,却见一支箭直直朝着他们飞了过来,他一时间顾不了许多,猛然跃起,反身一把将苏萧拉过来,左手护着她的背心猛然倒地,两人滚了两滚,滚进树丛之中,他俯身急声问:“你怎么样?”。

  郑溶在她身后,嘴角微微向上一提,弯成了一个幅度,这小丫头片子人虽小,口气倒是不小,还学人家三杯许然诺哪。还只说燕子塔三字呢。

  郑溶道:“连夜去疏通一下,这趟南巡本王要亲自走一趟。”

  此时她摸着黑往上走,湿淋淋的衣摆带起塔中的尘土,那腐朽的陈年气味扑面而来,暗黑的犄角旮旯里,不时传来夜鼠的吱吱声,木梯年久失修,每往前上一步,脚下的朽木就发出咯唧咯唧的轻微声响。

  “苏苏?”杜士祯见是苏萧,忙跳下马来,将马鞭缰绳随手扔给了迎出门的店小二,几步便跨上楼去,却见苏萧闲闲斜靠在窗边,桌子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两三个酒壶,衣襟前晕开一点点梨花白似的酒渍,一袭素白衣袖若流云般从桌上轻泻而下,倒是平日少有的风流意态。她的食指上还勾着一个空酒壶,看样子方才她就是将这壶酒往下兜头淋下。想来此人已经在这里独饮了很久了。

  郑溶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其一么本王是想让母亲看一看,她的儿子这三十年来头一回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他微微顿了一顿,瞧着她红透了的耳垂,“其二嘛本王是想告诉阿萧,人生苦短,若是同本王母妃一般太过执迷,便往往自苦而不自知。反倒忘了人世间有如此多的美景,将要最最要紧的抛在了脑后。”

  北疆不安,他站出来自请领兵,自己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儿子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那神情之间的意气勃发,居然……居然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杜尚书微微一沉吟:“小苏好记性,确有八百四十二件。”

  郑溶将手指从河沙中抽出来,这泥沙堆得越发的厚重,他甩了甩手直起身子道:“本王先拨一万五千人手给你,另外,今日便命人在城中各街道和城门处张贴告示,按照一日三文钱的价格招募人手,各地到昌安逃难的灾民甚多,壮年男丁亦不在少数,让女子编织竹网,男子则到坝上出力,若是管了口粮,再给一日三文的酬劳,不愁在三五日之内招募不到几千上万的人手。”

  他沉默良久,矢口否认:“孙儿从未见过那苏家小姐,岂能为了她违拗祖父?此事与那苏家小姐无关,只关乎的是孙儿的品行,孙儿为人立身有所坚持而已,不过是不愿做无信无义之人罢了。”
  她抬起头来,只见二楼交窗叠榥,窗上糊着密实的窓纸,里头仍旧如往日一般透出了一点微微的光亮。这几日来,日日如此,那郑溶总是伏案到深夜,她入睡的时候,那屋里的烛光从未熄灭,每日晨间她与同僚们出门办差的时候,他的房间又早已是人去楼空,她甚至不知他是在清晨的什么时辰离开的,让她几乎怀疑他这么些时日都未曾好好的眠上一眠。昨夜从那头的厢房里透过来的光亮,就如同太白星辰一般,在那幽暗窅冥的夜空当中,犹自在澄润明澈。不知何故,那一点光亮透入,扰得苏萧一整夜都辗转难眠。

  她微微低下头去,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苏萧不知王爷在此,扰了王爷雅兴。”

  郑溶立在帐中,他脚下的鹤首红泥香炉里头焚着一把宁神的兰青香,那一日在别院,她素手点燃一把兰青香,香炉上头冉冉升起袅袅薄烟,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味道,窗外的芭蕉树上本停着一两尾喜鹊儿,此时也抖了抖了翅膀飞远了去。
  郑溶没有答话,只领着她往密林深处走,耳畔传来涓涓细流之声,不多一会儿,便听郑溶道:“到了。”

  苏萧坐在抬眼望去,心下不由地微微咂舌,饶是她目力不错,可最近的鸡子只若蚕豆般大小,最远的那一处,连着木桩也只是隐约可见,要想射中那木桩上的鸡子,又谈何容易?

  自今夜掌灯时分,镇北王郑溶身边的贴身侍卫文九就站在镇北王别院侧门外头不住张望,终于远远地见一匹高大的骏马拉着一辆青帷小车飞奔而至,辛从用力拉住缰绳,口中“吁——”了一声,那马儿扬起马蹄停了下来,用鼻孔朝着文九的方向使劲喷了喷气。
  邱远钦知她今日主动相邀必有要事,现在又当着众人重提那日在郑溶帐前的旧事,分明是在暗示他,她现下乃与他同为二殿下效力,怕是与郑溶暗中已成了水火之势,他心中不免微微有些恻然,无论自己如何劝慰,她终究还是被卷入了这场血雨腥风的龙虎斗之中,不禁黯然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高义二字,也不值苏大人这般挂怀。”

  苏萧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迫得邱远钦霍然低头,正好对上她灼灼目光,只听她咄然道:“举朝皆知的事情,邱大人又何必断然否认?邱大人自从入仕以来,文采璨然,名躁京中,大人当初以弱冠之龄为圣上设坛讲学,在举国士子中传为佳话,一时间朝中无人可撄大人锋芒,那时候怕是三皇子郑溶也对邱大人激赏不已罢?”

  他走下车辇,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身上滚金龙袍上绣着五爪飞龙,一针一线俱是栩栩如生,龙袍下摆的描金云纹靴踩在殿前的汉白玉砖石上。他的云靴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就像那一日在礼部一样。
  就地扑杀。永除后患。

  她跪在地上并不曾抬头:“下官无有脸面得见天颜。”

  开始她一路上假意与那伙人周旋,只待着瞅准了机会便要逃。可运气实在不佳,逃了两次都被那伙人发现,那伙人本来对她的曲意奉承尚算是受用,当发现她的本意之后,自然少不了几顿拳脚伺候,银香干脆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稍稍一有机会便大声呼救,可现下世道如此,人人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遇上什么仗义之人?于是,一路上反而挨了不少打骂羞辱,幸好路经怀清的时候,遇上了苏萧,这才得以脱身。
  邱家虽然让邱二公子与她这样的不祥人成了亲,但是能省的俱都省了,一无亲朋二无主证三无良辰,一顶小轿就将人抬进了府门。熟络的,倒还知道二公子娶亲了,不知道的,还打量着是邱家的老太爷纳了哪户美貌的小寡妇做四房呢,何来什么喜毯红帐?

  可没想到的是,郑溶却只带了辛七等几个随身侍卫,轻车简从,从长琅直接扑了昌安,弄得昌安大小官员通通是一个措手不及。

  郑溶放开了她的手,略坐正了些,她的手仍无力的搁在被子外面,他将她的手轻轻地弯在被子下面,又替她将被子再掖了一掖,心中动了一动,极想为她再做些什么,可在一旁呆坐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转过头去再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方掀起车帘子出去。

  郑溶站起来,往场下一指,沉声道:“好,就让本王看看我大周男儿的精湛箭术,你若是一箭便射中最远的鸡子,本王重重有赏!”

  他的手再紧了一紧:“自然。”

  她正坐在窗下与银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她推窗一看,却见一位穿藕荷色纱衣的女子正在门前与侍卫说些什么,只听门口的侍卫大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等在此撒野?这车上的人姓什名谁你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他是这官驿里的人?你若是再在此处纠缠,立即叫人将你绑了扔进牢里!”
  她不由地往窗后避了避,透过窗棂间的缝隙见那壮年男子朝着郑溶低头一礼,郑溶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语了几句,那壮年男子便匆匆而去,看起来他们彼此之间已是熟稔至极。既然这位救过她的壮年男子正是郑溶的手下,那么中秋之夜她在燕子塔上遇到的人——不是郑溶又还有谁?

『点此报错』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