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_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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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

 银香走出门去,替她披了件外袍,月光之下,银香只觉得苏筝身形寂寥,肩上骨头几乎有些硌手,银香心一酸,几乎垂下泪来,她将眼中的泪忍了又忍,哽咽道:“姐姐,咱们回屋了吧。”。

  郑溶撩起袍子坐下来,笑道:“这青萝先前在本王面前便是稳重的人,如今到了你这里,行事越发的稳重起来,还学起谏言规行来了。”

  这头随行的太医院御医早已伺候在车舆前,见辛七几人将苏萧抬上了车舆,忙随了几人入内,上前搭脉,才一上手他便觉察出这脉象有几分不寻常。

  她何曾是过他的对手。

  刘沉许问道:“苏老弟是何方人氏?”

  说来也巧,邱远钦正好在她的后面,见前头的苏萧冷不丁突然从马上栽了下来,忙跳下马来,一面快步走过去查看一面高声唤人:“来人啊!”这头邱远钦见她已是人事不省,忙将她半扶起来,伸手一摸只觉得她额头滚得烫手,不禁哟了一声,解下随身的水囊,捏了她的下巴将水灌进她口中,连声唤道:“苏大人,苏大人?”

  “本王受教了。每次到水华寺与大师对棋,本王都受益良多。”郑溶拈起一枚黑子把玩良久,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容,“只是有一点不明之处,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郑溶哪知他心中的一番思绪转动?他原先觉得此人形容还算坦荡磊落,却不知何故,此人却非要和郑洺一派沆瀣一气,后来因着苏萧的事儿,他对此人的厌恶更是多了一层,此时见他眉间似有寒色,只道他在如此铁证面前,竟然还是非不分,白白枉读了十年圣贤书,更觉心中厌烦,也不欲与他多言只挥手做罢,又命人将那一伙人都押了下去。

  那一件石青色的官袍如同一头喝饱血的猛兽,懒洋洋地伏在她的身上,将她裹在怀中,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能将她一股脑儿吞入口中,尸骨无存。

  苏萧知郑溶一贯严厉,她怀里揣着那一万人马的心事,难免忐忑,可事到如今,已是无路可退,忙恳切道:“下官有要事需立即向殿下通禀,烦劳辛大人帮下官安排安排。”即便苏萧这头如在炭火上翻来覆去炙烤一般的心急,可待到她见到郑溶的时候,业已是入夜时分。
  京师这个地方历来藏龙卧虎,各种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方才那个赶车人方才露的那一下子功夫,他苦练二十年也追不上,况且今儿上头说要宵禁,听说是北边派了使节过来,看起来若不是要打仗,便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守城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保命要紧,可千万不要招惹上什么是非。

  一块被泥流一路冲刷而下的巨石将落不落地悬在上头,仿佛只需一阵狂风,便可将那巨石堪堪吹动,而一瞬之间,那些嶙峋的怪石便可自万丈的高处轰隆隆滚落,所过之处,碾碎一切的阻挡它道路的生灵。

  郑洺也知道,若是尘埃落定,这样将苏萧扣着倒也没什么意思,这样一个小卒子,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情,说放便也放了。可现下却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自己坐了江山不过月余,莫说是郑溶的尸首,便是先帝拟的正式的传位诏书,自己也并不曾拿到手中。
  妙仁眼中明显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叫殿下这样着急?”

  大太监全贵捧着茶杯哆哆嗦嗦地退着倒出来,早有伶俐的小子过来接过全贵手里的捧茶,全贵这才喘匀了一口气,转头见顾侧立在旁边,两只眼珠子一转儿,走近一步贴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左相今儿来得可真不巧,现下皇上可没功夫见您哪。左相您看——”他哭丧着脸,撩起袍子给顾侧看,那袍子正当中上有一个乌黑的脚印,想来是皇上盛怒之中抬脚踢的,“这个是方才皇上赏的。”

  她隐约觉得尽孝心这一番话,有些蹊跷,反倒是像在掩盖着什么似的。
  郑溶跪下来,低头沉声道:“父皇说这几月京中街头巷尾通传此事,可儿子却从未听说这样的讹语。”

  苏盛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么久没见,怎么还是那个傻丫头。”

  候郎中侧头,道:“户部现下不是在那位爷手里么?”
  她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郑溶,他是一出生就是高贵的贵胄皇子,更是北军将领中人人仰望的战神,是十六岁便征战沙场,挥斥方遒,历经杀伐,让强弩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瑞亲王,是和她隔着千山万水的人物。

  郑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哑然失笑道:“可三哥却没有本事叫妹妹如愿以偿。要不,妹妹派人召了二弟来,让他见一见你的鹦鹉和青烟体,或者……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二哥他必定有这个本事——怕会替妹妹花一花这个心思。”说罢,不再理会她,提腿便走。

  苏萧略一犹豫,回道:“大人,按旧制,黄缎九龙曲柄盖需得大典前三日,方可交付内务府。”
  他抽空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又道:“我先替她敷上三七墨莲膏,若是两刻钟后仍旧不可止血,怕是只能用烧烙止血的法子了。”

  那人含泪拜了一拜,方随人去了。郑清匆匆拆开那信函一阅,又将那信函与众人传阅,良久方道:“列位将军,可有退敌之策?”又咬牙道,“西凉来势汹汹,若正如这军函所奏,此番西凉纠结十万之众,现下怕是奉曲已是陷落……”

  苏萧只觉得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响,心中暗叫不好,伸手取了那匣子揭开来,却见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四支淡黄色的绢制兰花,下头铺着蟹壳青折枝纹样的绒布,衬得那四支兰花嫩若初发,娇艳欲滴,她将那绒布翻捡开来,下头却没甚么纸条之类的物件,她将那匣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疑惑道:“送东西的人可说过什么?”

  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你这贱人还敢满嘴妄言!现下已有定论,你所献给皇上服用的丹丸乃是掺加了大量朱砂和雪狐胎血,累日服用有损圣躬,水华寺净空大师亦可做证!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抵赖!”

  郑溶微微一点头:“我倒是忘了,你历来便是个聪慧的女子。我母妃不愿意入皇陵,她驾鹤西去之后,我特向父皇请了恩旨,将她葬在此处。”他又伸手往山下莽莽丛林中一指,那一处隐约透出檐角走兽,“六年之前我立了大功,从疆北回来的时候,父皇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奏明了父皇,在那一处修了一座别院,闲暇之余也常来陪陪她,不然一个人总归是太寂寞了。”

  郑洺一直力主挥师北上,彻底平了蛮夷,为的是兵权独掌,郑溶却建言先治水患,如今皇帝上了年岁,耳根子也软了不少,居然听信了郑溶之言,还为此拨了专款银子。他私下联络了几个武将,参郑溶一本,他素来知道皇帝的软肋是什么,于是拟的那折子就专选皇帝的软肋上戳,果然就引得龙颜大怒。本来正等着看一场好戏,没想到这水患的驿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可不是老天要助郑溶一臂之力么。
  郑洺一笑:“我有手段又能如何?如今天下还不是都在牢牢握在三弟手中?”他广袍一拂,案桌上的琉璃杯应声落地,咣然作响,他仰天长笑,状若癫狂:“你却也不怕后世说你这皇位是弑兄篡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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