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峡_让他滚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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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峡》

 “老刘,你家老干妈还有没得?”邻居忽然过来敲门了,走进来八卦起来。“隔壁14号的事情听说没有?闹得好大哟,我语言不好听不清楚,据讲那个小陈说自己公寓里放的一份机密文件没有了,关系到‘中法邦交’!——中法邦交听到没有,我滴个乖乖,好大的口气哦,他倒也精明的,不这样讲怎么捉得到骗子,肯定又是吉普赛人,我们这边这么有钱,他们早眼馋了。”。

  ——被发现了。

  但圣贝纳迪诺教堂并不收取门票,他们只接受数额随意的捐款,所以这吓不着牧师,事实上,少些参观者他们还能多休息一会,唯一的烦恼只是怎么阻止警方的调查破坏教堂内珍贵的文物。接下来的十几小时内,牧师、保安和教士在无数场合不断地重复‘他拿着枪,浑身滴血,非常可怕,冲进人骨礼拜堂后自杀’的故事,询问者有警察、特警,还有些穿着毫无特征的工作人员。

  “K?”

  “很奇怪吗?”傅展在厨房进进出出,“你得先刷牙再吃饭——否则枪和钱从哪里来?这些事也需要有人去组织的。如果我和你说美国驻中大使馆还公开在官方微博上招聘‘有志于成为社会领袖’的年轻人,你的眼睛会不会掉下来?这世界比官方口径更魔幻多了,大部分人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您过奖了,也都是生活所迫——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总工程师的吧,您瞧着这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

  他对那队人马绝口不提,李竺也不好再问,她到现在还觉得一切像是幻觉,不怎么适应所有人都拿出枪,但却只击了一发,大家立刻就开始讨价还价的氛围。“这和电影里演得不一样!”
  不需要谙熟法语,也能看懂报道,视频是世界语言。真正见识过现场,就知道媒体上暴露的信息其实经过重重滤镜,顶多只能呈现出现场冲击力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这些家属哭喊、路人慌张的画面,回避掉了真正的重点。李竺还盯着屏幕,上头正展示着一张路人寻亲的照片,这个中年女人衣衫褴褛、失魂落魄,满脸都是泪水,她在混乱中和自己的女儿走散了,她脸上的绝望与挣扎也许只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皱皱眉头,却能让李竺想起昨晚钻入地下以前听到的哭声,尸体,最近她看得多了,平民的哀痛是她所陌生的。

  内森和吉姆在广场中心碰了面,彼此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他们并没有并肩行走,而是溜溜哒哒地往路边的小咖啡馆过去,吉姆落得稍后,好像还留恋广场上的热闹,时不时回过身打量着身后和他同方向的行人。这样内森就能照看到前方迎面而来的路人,识别危险信号,而吉姆也可以照看到后方,他受过专业训练,可以认出那些行踪可疑,有意无意总跟他们一个方向的跟踪者。

  她有些过分小心,其实水声把呼吸声和杂音掩盖得很好,很快洗手间的门也被再次打开,哗啦啦的水声和两双黑皮鞋出现在隔间门下沿那条窄小的视野里。
  这真是个笑话,触着她心底不敢去碰的旧生活,但这一次的痛没那么深了,人的适应性真的很强,眼下的生活,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像是泡在冰水里,久了真能拿从前来开玩笑。李竺夸张的笑起来,语气却不那么热切,“那你也得有一个我这样的经纪人。”

  “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的。”李竺跟着傅展说了一遍,又说一遍。“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的。”

  其实对方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在傅展,一样是看得清清楚楚,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傅展看陈靛,无奈中带着尊重,看李竺却多少带了点不屑,所以笑得也特别有优越感:李竺笑里藏的厌恶和忌惮,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不以为忤——吃过一次大亏,她算是记住了,想要再利用她,不会如上次那样容易……
  足够他们坚持到后援过来?一个开矿的总工程师,能在职权范围内为他们弄到什么样体面的后援?

  对方似乎对他们的戒备并不在意,他亮出一口白牙,主动伸出手,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说。“安杰罗。鲁索,你们可以叫我安吉,这是我的真名。”

  十几分钟后,五六个彪形大汉挤进了狭小的电梯里,对这栋老建筑后期勉强加装的电梯系统提出严峻考验——另一拨人只能走楼梯,他们很快就上到七楼,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直接按动密码,猛地推门闯了进入。
  她望着远方,好像已经透过新加坡看到了那最熟悉的城市,她曾在其中生活了十几年,却好像从未看清它的模样,这座呛人的城市,远远称不上幸福的城市——

  但他的相信,却绝不会是一往无前的孤勇。而是充满了傅展特色的狡猾,资料当然是要带回去的,这份资料里有些内容也许极有情报价值,而剩余的一些扩散开来,能在新闻界造成撼天动地的影响。李竺大概能猜到他的动机——资料带回去以后会被怎么用,他们无法左右,也许会就此埋没,也许在背后追杀他们的主使人反而安然无恙,给盗火者一份拷贝,让他们去闹,更加两全其美。这个选择,左右逢源,看似是毫无底线,只出自利益考量——但李竺知道傅展的动机,知道他从没打算给盗火者留下什么,翻脸就翻脸,他根本疯得无所畏惧,这是在他看过内容后的突然决定,这是,他的一点相信。

  “……我猜是因为你不想干等,你哥肯定是叫你等他找人来接啦,不过那不符合你的性格。”可能还有些和傅家兄弟争锋有关的事情,不过那牵扯到傅展的往事,李竺就没有说了。
  “Gelato啊。”傅展理直气壮地说,“吃呀。”

  这是很吊诡的一幕,两个手中持枪的亚裔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着,居中的白种大汉浑身赤裸,看起来像是俘虏,但就数他谈兴最浓,“你们在米兰杀了三个,几十公里外杀了四个,特洛伊杀了一个,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我这样的人,有些小伙子还有些热血,但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的。在这儿你什么都不是,局里什么都不打算让你知道,他们只需要有人按时去把活儿办完。”

  “可能所有宗教建筑都是有点像的。”她沉思着说,“走遍世界,我们看到的艺术品和奇迹建筑多数都是信仰的凝结——这也是它们之所以相似的原因。”
  她默不作声地把枪重新塞进他手里,傅把吉姆的手弯过来,枪口顶上流血的下巴,他唇边始终都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

  “怎么亚当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傅展说,“他说我信,我就信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意识到了对手有枪——有核武器,而你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

  清晨七点半,乌菲齐美术馆楼下的长廊内已经有人开始排队,若是旺季,为了确保能第一批进入美术馆,早晨6点就会有人守在这里。赶早是明智的选择,一旦过了十点,不但入馆必须要排两三个小时,悬挂《春》与《维纳斯的诞生》这两幅名作的房间也得大排长龙。这里不像是大都会,奢侈得梵高都要两个房间来放,只要能踩着点,尽可以从容享受与毕加索、梵高、蒙德里安的独处,佛罗伦萨的博物馆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一桥之隔的皮蒂宫也许好一些,但也相当有限,这里的宫殿也许不如凡尔赛宫那么豪华,但许多展品都要趣致得多,画作的价值也未必输给凡尔赛宫。

  她用了十五分钟开回旅馆,短暂地迷过路,忘了该左转还是右转,但好在这一带她们晚上刚来过。李竺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给傅展发个短信,过一分钟,又揿一下喇叭。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判断,李竺根本想不了,她的心跳极快,嘴里有点淡淡的血腥味,但全顾不得计较,就连路边围观的人群也不再让她忌惮,跟着傅展一起冲撞进去,“Move!”
  他们现在的武器只剩两把匕首,两把手枪,自动步枪是亚当的馈赠。但他们还得带水,两把步枪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的——要在沙漠里跋涉的话,比起枪更应该带水和食物,当然,还有御寒的衣服。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没有车子挡风,今晚该怎么过还是未知数,这么大的温差,要是生病那就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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